病人是个老太太,脑溢血,大血管阻塞之后,做了搭桥手术,但对身体仍是造成了极大影响,家里子女都忙,老太太行动不便,之前有老伴照顾,老俩口住在老房子里相依为命,年前的时候老伴走了,家里没人能时时照顾,最后就被推来了陪护中心。
老人的态度一开始就十分消极,偷偷在夜里拔过好几次呼吸机,最后还是医护人员及时发现,才得以抢救回来。
老人那天走的很安详,子女都没在身边,她躺在病床上看着那片始终如一的窗外的景,白色的天,水阴阴的,巴掌大的梧桐叶从春天时的嫩芽,长成碧青,再渐渐变得黄翠透明,自枝芽坠落。
就像生命,自顾自的生长,再加速的陨落下去。
老人当天傍晚就去了,子女第二天才赶到的,站在病床前谁也没落泪,像是只是为了来完成某种意义上的任务,仪式尽了,自己也就心安了。
倒是常照顾老人的那个小护士,第二天收拾床铺时眼睛还红彤彤的涨着粉,明显哭过的样子。
但生活依旧这么在继续,病床被收拾干净又入住新的病人,是个只有十二岁的小男孩,刚好被向一分配到。
小男孩得的白血病,一直没找到合适的骨髓捐献者,家庭条件不错,但父母都忙,现在又为了治病,需要高额的治疗费用,更是对他无暇照顾。
男孩被送来时癌细胞已经在他身体里大面积扩散了,长期化疗的缘故,他的头发也光秃秃,面色不大好,常常流鼻血,一旦开始就很难止住。
在他这样的年纪,对死亡很难有具体的概念,偶尔向一陪在他身边,他问起向一关于灵魂和天堂,比起活着似乎那样的未来才是更值得憧憬的,像美丽的虹。
有时候向一和他说话,在他身上,好像看到了从前的自己。
那时候向远走了,他妈也走了,他的人生的大部分也跟着死掉。
可现在,向远让他活过来。他拥有了向远,和他密不可分的捆绑在一处,虽然不知未来,却也开始贪生怕死起来,觉得好像一想到向远就会想到离别。
他开始急切的想念起向远的光和热。
那天回宿舍之后向一就给向远拨了电话。
在这之前,他们已经接近三天没有打过电话,尽管向远的短信仍然时时会来,但只是简单的提醒他不要忘记吃饭,加衣,却显然没有要继续聊天的意思。
但他们这样短暂的冷战,就这样在向一一次次旁观别人的生离死别里迅速的被他结束。
生在这世上,还有机会去爱,或许本身就已经是十足珍贵的事,然而更幸运的是,他此刻就在被爱。
他给向远挂了电话,在数万年前死亡的,此时此刻正在发光的明灭的星里。
他听见向远的声音自听筒那头传过来,清晰可靠,向远喊他哥,向一点了点头,又想起他们此刻隔着电话,向远是看不见他的动作的。
于是又说,“我用了加热贴了,很暖和。”
“嗯,那就好,我还担心哥会不会冷。”
他的向远仍是贴心的在爱着他,这就足够了。
“我还有四天就回来。”向一又说,“我没什么其他的事,我就是想和你说声晚安,还有……谢谢你回到我身边,我爱你,阿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