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六十多件商品，他删了五分钟，手指很机械地重复左滑删除的动作，看起来很慢，但动作又很决绝。
他一边删一边想，还好前两天刚买了猫粮，现在看来还能撑小半个月；房租已经交了半年的，没有钱就没办法办证，那店要怎么办呢，是要跟房东阿姨商量能不能提前结束租期，还是想办法再出去打一份工，努力赚钱把店重新开起来。
可就算重新开起来了，这么偏僻的位置，也没有人愿意来吧。
柏玑何尝不想把店开在最繁华最显眼的位置，又怎么不想像那些无忧无虑生活富足的人类一样，看到喜欢的东西就能买，遇到喜欢的人就去追，想去哪里玩就能很快地敲定假期然后去，但他只能想而已，因为他没有钱。
他有时候觉得收藏夹就像一个玻璃橱窗，里面放着最诱人的商品，橱窗没有门，也砸不碎，他就永远只差一步，永远近在咫尺，给他留下无限希望，但同时又是无穷无尽的追逐和失望。
所以他只好闭上眼，转过身，告诉自己不要去想，大步走开，就好像从来不曾期望过。
没有阳光的时候，小巷子总是会显得很昏暗，像是被阴翳笼罩了一样。店里没有开灯，就显得更加沉郁。
几只猫还处于比较警觉的状态，瞳孔在黑暗中发亮。柏玑抱着江咏白坐在沙发上，他的手机屏幕就是整个房子的唯一光源，浅浅勾勒出他下颌的轮廓，被抬起头蹭他下巴的江咏白遮掉一部分线条。
俞渊站在原地没有动，也不开口，呼吸也很轻，像是隐匿在黑夜里的一抹树影。
柏玑知道自己不应该这样，俞渊怎么说都是客人，他不应该关灯，不应该不给他倒水，不应该自己占据柔软的沙发却不邀请俞渊坐下，这些他都知道，但他心情太糟糕了，整一天下来好像都很不顺，所以他任性地关了灯，任性的做了一切。
反正好像也没有什么会更糟了。
但他也不太明白俞渊为什么没有跟着警察一起走掉，反而沉默地站在这里不说话，于是柏玑抬起头，隔着一小段距离平静地和他对望。
俞渊犹豫了一会儿，站直了身体，稍微动了一下，江咏白便从柏玑怀里挣脱出来，冲他龇牙咧嘴地发出警告。
柏玑无言地拍了拍江咏白的背，没有说话。
俞渊嘴唇动了动，又闭上了，喉结滚了一圈，才又开口道：“……我很抱歉。”
借口他确实只是随口扯的一个托辞，没有想到几乎害得对方到山穷水尽的地步。直到看柏玑急匆匆去里间翻出一些皱巴巴的纸币，甚至还夹着一些很零碎的、面额很小的零钱的时候，他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悔意。
尤其是看着他没什么表情地一个一个删掉购物车的时候，心中悔意更甚，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补偿。
柏玑的外表没有什么攻击性，是那种看着很舒服，很容易让人有好感的长相，他的眼睛很亮，在没有什么光线的情况下也能像泛着一汪水色，认真盯着别人看的时候，就很轻易地能让人感受到他的真诚。
柏玑就用那种很清亮的眼神盯着他看，然后说：“没有什么的。”
接着又说：“和先生你没有什么关系，我确实是没有办那个证，是我自己没有做好。”
他很小声地说了一句：“我也不知道要办啊。”
“就算知道了也没有钱办。”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睫垂了下去，那一汪月下幽泉便支离破碎。他垂着头，肩膀也耷拉着，怀里的猫就站了起来，用粉嫩的鼻尖蹭了蹭柏玑的脸颊，软软地“喵”了一声，当做安慰。
俞渊之前也是这么想的，虽然他很喜欢猫，很想亲近猫，四处找猫咖，对柏玑也有些于心不忍，但你要把店开起来，就当然要办证，要对你的顾客负责，这就是他的原则。
他向来是个很理智的人，做什么事都一定有自己的原因和道理，但是现在难得地有一种冲动，也并不打算压制：“我可以帮你把证办下来。”
柏玑有些惊讶地抬头看他，江咏白则略带敌意地站在柏玑身前。
俞渊抿着唇想了想，很平静地说：“不管怎么说，今天的事都和我有直接的联系，我确实对你感到抱歉，也想要进行一些补偿。”
“我是一个非常喜欢猫的人，但是猫似乎都不太亲近我，我周围也没有有过养猫经验的人，遇到什么困难和障碍，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决。我觉得你能养这么多猫，还能把这些猫都照顾得这么好，非常向往。那能不能这样，我可以帮你把证办下来，也可以负担在这段时间里，你和你的猫的一切开销，作为交换，你教我怎么养猫，为我提供指导。”
他的瞳色很深，看起来目光总是带有一点重量，就显得十分认真。他问：“可以吗？”
柏玑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傻在了原地。他唇缝微微张开，显得万分诧异的样子，好像听不明白他的话一样。
过了好久，他才看起来回过了神，眨了眨眼，说：“不行啊。”
“我刚刚查过了，办证很贵的，我教你养猫不值这个价格。其实养猫很简单的，你要是真的很喜欢猫，随手都可以帮你，根本不必要收费。”
“那就等你盈利了再还给我。”
俞渊回答得很干脆。
“你的猫很可爱，应该也会有很多人像我一样喜欢它们。”
他又问：“这样你可以接受吗?”
柏玑楞了一下。
因为他发现自己像是被迷了心窍，鬼使神差地就要说出“可以”两个字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