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晃到旁边的被封死的小窗边，拖长了声音：“让我看看啊……”
拖长的尾音忽地停住，因为自模糊的窗外展现的画面并非他所想的打斗，而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如同狼群面对羊群一般。
依然唱着赞美诗的白袍小鬼越发地凑紧，如同面对暴风雪时取暖的羊群，以沉默抵抗危机。而在他们正前方，蹒跚前进的修女们就这样直直闯进了白色的海洋。
纷飞的黑色阴影犹如长鞭割裂了羊群，被拆分的头颅和躯体就这样被随意地丢到一边。而尚且幸存的孩子依然跪在地上，捧着灯盏，在神明不曾注视的大地赞美歌唱着从未存在的希望。
他们从未伤害过任何人，犯下任何罪，却也从未被任何神或人拯救。
一次也没有。
*
夏岁扫了一眼便收回视线：“走，去大厅。”
其余人几乎是被这一幕震住了，他们说不出话，甚至挪不动脚步。
“天救自救者，”夏岁照旧挨个推了一把：“如果你们现在想出去救那帮小鬼，或者留在这献祭boss，我也不拦着。”
几人慢慢回过神来，肖睿明神色有些复杂地问：“你接下来怎么打算？”
“还剩一小时的时间，祸水东引吧。”夏岁沿着走廊往前走，“别这么看我，除非你有更好的办法。另外趁现在信息共享一下，毕竟死里逃生这一轮，我们应该都知道了不少有意思的事吧？”
肖睿明这才想起自己兜里揣着的日记，他将笔记本掏出来，给夏岁和特洛伊传阅。
“这是我们找到的唯一的线索，”肖睿明说，“里面记录了神父堕落的缘由和召唤仪式的详细流程。”
“一个祭品，一个五芒星阵，一件信物和一位主导者。”夏岁草草地翻了两下便把笔记丢给特洛伊：“仪式并不复杂。你们找到了笔记，而我在地下室和神父打了个照面。那么让我们从头梳理这里发生的事情，首先，关于三年前开始的黑色交易，你们有什么新的发现吗？”
肖睿明接话：“起始于财务问题，但这不是重点。那之后神父发现那些遇害的孩子不曾魂归天堂或地狱，而是游荡在孤儿院的各处，甚至游荡在他的身边，屡屡威胁他的生命。”
夏岁赞许地轻点了下头：“他采取了自己可以想到的一切办法来试图解决，但没有太好的效果，这使他的精神状态每况愈下，濒临崩溃。重压之下，他想到了恶魔召唤术。”
“也是在这个时候，特洛伊通过爱丽丝和莲娜的暗示，发现了神父的所作所为，”肖睿明说着忽然猜测，“有没有可能是她们知道了神父的打算，想通过特洛伊来阻止？”
夏岁：“也可能是为了让特洛伊把真相传递出去。”
陈申凉凉地嘲讽：“但他只把这件事告诉了他的小兄弟，如果早点通知警察，说不定这个故事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了。”
他又用眼角的余光扫了眼两个小少年：“如果不是因为这是俩男的，我都要为这种可歌可泣的爱情，哦不，信任鼓掌了。”
翻着笔记本的特洛伊抿紧嘴，显得有些懊恼——诚如陈申所说，不管女孩们的目的是什么，他都没有做到。
他抱着这样低落的情绪，忽然感到袖子被人轻轻拉了拉。侧过头瞧见莫克在他旁边，冲他安慰似的眨了眨眼，又从他手里接过了笔记本。
莫克用不轻不重的声音回答：“朋友就是这样的，就算所有人都不可信，朋友也永远可信，我们可以为彼此付出一切。如果有人不能理解这一点，那他的人生未免太可怜了。”
他的话里透着股执拗劲，让陈申被噎得有些说不出话。外卖小哥吊在队尾，听到这儿“噗”地笑出了声，被陈申瞪了一眼又怂头怂脑地闭上了嘴。
肖睿明轻咳一声，用总结的句式结束争端：“总之，慌张下的特洛伊将此事写信告知莫克，也因此被神父发现并抓了起来，作为仪式的祭品，后续就是我们不知情的了。”
“事实上仪式中途出现了纰漏，由于双胞胎的破坏，恶魔实现的是女孩们的愿望——将神父禁锢起来，又一把火烧了孤儿院，然后让幽灵们聚在一起玩复活游戏。”
陈申小声逼逼：“现在的神父还算被封印了吗？那他要被放出来得多不得了？”
夏岁没有理他，又将木刻逆十字在他们面前晃了晃：“这是召唤仪式的信物，也是禁锢的一部分。他必定会拼尽全力想办法毁掉它，那时候他再看我们就是待宰的羊，替死的肉。但这东西他碰不了，只能利用我们来进行销毁，他能变成其他人的样子，所以都擦亮眼睛，不要被骗了。”
“明白。”肖睿明简短地回应，但他又露出犹豫的神色，像是有什么话说。
夏岁偏过头：“有什么问题？”
肖睿明紧了两步，凑到夏岁身边，低声问：“你看到笔记上的最后一段话了吗？”
这个问题让夏岁微微怔了怔，他没怎么仔细地阅读那本笔记，只是粗略翻看了一遍。最后一段话在他看来似乎与主线无关，于是他也就轻轻放过。
这时候肖睿明的问题才让他觉察出不对劲来，如果每一条线索都对应着实际的意义，那么那段话又代表什么呢？
他摩挲着下巴，步子也放缓了一些，思考片刻看向特洛伊：“你对这有什么看法？”
男孩的目光有些空茫，他像是在望着走廊深处，又像是什么都没有看，只是陷入了某段记忆，又或是某种思虑。
夏岁有些莫名，他仔细检查了正前方，确定那里没有什么蛰伏的妖魔鬼怪。
在一种彷徨而不确定的情绪中，特洛伊慢吞吞地开口了：“事实上，我大概能理解那段话……这样说可能很奇怪，但有时候我会想，诅咒也好，召唤也好，甚至是我们的死，是真实发生过的吗？”
“也许是变故来得太突然了，”他斟酌着用词，“但我总觉得自己好像在这里待了很久一样，不止一个星期，久到有时候一些错误的记忆会像幻觉一样出现在脑子里。比如……我总会以为莫克和你们已经来过这个地方了，甚至来过不止一次。事实上这也是我总是很关注夏警官的原因，你让我感到很熟悉。”
“但这是不可能的，不是吗？”他自嘲地笑了笑，语调又慢慢放松，“我想，可能这也是恶魔做的手脚，祂想用这种方式让我们发疯，让我们不得不参与祂的游戏。”
他说着说着，发现其余人渐渐没了声音，顿时显得有些无措。
在他们身后的外卖小哥突然激动起来，他刚喊了半句“我就说他们发现……”，就被陈申眼疾手快牢牢地按住了嘴，呜呜地吐不出半个字。
夏岁和肖睿明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异色。
如果诚如对方所说，那么故事的走向恐怕就要从灵异片场走向科幻片场了，这就不是什么孤儿院惊魂，这特么已经是赛博朋克了。
但他们无法表示赞同，因为当特洛伊说完这些话的时候，每个玩家都看到了系统在他们眼前亮起的血红色警示：
【警告！NPC出现异常反应！】
【严禁向异常NPC 透露方舟系统的存在，违者将被删除。】</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