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尔耐心道：“暴食、色欲、贪婪、愤怒、懒惰、嫉妒、傲慢，成为七宗罪。”
“这也算罪啊，“林恩小声道，”那人类可几乎全要堕落了。“
“要进入森林了。“莱尔说道，”梦魇是有攻击性的群居生物。“
“嗯？”林恩看着莱尔。
“——小心为上。”莱尔说着向前走去。
林恩看着莱尔的背影，心脏不可抑制地狂跳起来。
——莱尔在关心他。
——这对于独角兽来说，是正常范围内的情绪吗？
莱尔和林恩进入了沼泽森林。
在最初的两天时间里，只是偶尔有梦魇从他们的视线中掠过去。漆黑的梦魇兽周身萦绕着浓郁的黑暗元素， 灿金的兽瞳在丛林间时隐时现。
接下来的几天，梦魇兽在距离他们不远处慢慢地聚集起来。为了更有力量的战斗，莱尔已经重新变回了兽形态。只要有梦魇兽逼近，莱尔就摆出防御姿态，兽角积聚着森林里为数不多的光明元素。梦魇兽被莱尔的力量所震慑，忿忿地低吼着散去。
这天清晨，太阳刚刚升起，莱尔用角戳了戳林恩将他叫醒，示意他上路。
林恩不明所以：“今天好早。”
梦魇兽聚集得越来越多了。我们已经快到达森林边界，今天黄昏之前一定要走出去，否则日落之后梦魇的力量增强，我们就很难前行了。
“……嗯。”林恩仍然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莱尔眯着眼看了他一会儿，猛地上前一步，用角挑起林恩向后甩到自己的背上。
“哇啊——莱尔——！”林恩立刻抱紧了莱尔的脖子。
莱尔侧过头看了他一眼，向前飞奔起来。
“莱尔，梦魇在后面聚起来了。”林恩别扭地侧着身子看着后方，幽幽暗暗的树丛里，一双双兽瞳窥视着落单的独角兽。
前面和四周也有。莱尔加速奔跑起来，我们快点出去。
“嗯。”林恩调整姿势，让自己在莱尔身上坐得更稳。突然间他瞥到从后方丛林间疾跑而来的梦魇：“后边！”
莱尔猛地向右瞬移。梦魇兽扑了空，站定之后正要朝莱尔再扑过来，莱尔口中吟唱着光明属性咒语，他的兽角光芒暴起，一道光从兽角顶端迸处，被击中的梦魇悲鸣着逃进丛林里。
隐蔽在暗处的梦魇更加蠢蠢欲动，他们嘶吼着，周身的黑雾更加浓郁。
林恩，莱尔道，梦魇只对独角兽抱有强烈的敌意。等会儿到了前方树丛密集的地方，我把你放下来，你一个人出去。
“为什么？”林恩震惊道，“我们说好一起走的。”
……莱尔不再多言，咬紧牙关向前直冲过去。他口中吟唱着咒语，脚踏着风，迎面向梦魇的包围圈疾驰而去。林恩抽出剑，在莱尔冲到梦魇身边时猛挥过去。剑光所到之处，梦魇惊恐地嘶吼着四散而去。
莱尔冲出了包围圈，他没有停下，保持着速度继续向森林外跑去。他感受到林恩的手紧紧抓着自己的鬃毛，下意识地想要说点什么安抚他：你的剑、不是普通人族的剑吧？
“是人类为了对抗魔族的战争特别锻造的，似乎加持了光明元素。”林恩解释道，“不过我是医生，战争期间几乎一次也没有用过它。”
莱尔一刻不停地向前奔着，终于在日落前冲出了沼泽森林的边界。他跑到一汪湖水边，屈起膝盖示意林恩下来。林恩的脚刚踩到地面，莱尔就侧着身子倒了下去。
林恩被吓了一跳：“莱尔？！”
我没事，只是没有力气了。莱尔瞟了他一眼，前几天你动不动就往地上躺，我也没叫得这么惨。
“你无论什么时候叫得这样惨都很奇怪。”林恩在他身边坐下来，“……我刚才真的叫得很惨吗？”
……莱尔闭上了眼。
林恩往莱尔身边挪了一点，盘着脚坐好。他没有问过莱尔的意见，伸手捋了捋莱尔的鬃毛就枕了上去。莱尔没有说话，林恩只觉得他的腹部重重地起伏了一下，应该是莱尔在叹息。
你非要弄出这么大动静吗，地面都震动了。
“我哪有这么沉……”林恩侧了个身，视线正好对上了刚从湖水里蹿起、向他们猛冲过来的一只梦魇。
林恩翻身暴起，挡在莱尔的身前猛地挥出剑来。他抽剑过于仓促，只挥出歪歪扭扭的一道剑光。梦魇侧身躲过，张口扑向林恩。林恩迅速握紧剑柄，朝着梦魇的嘴巴刺了过去。此时莱尔也坐了起来，在林恩挥剑的瞬间吟唱了增幅伤害的咒语。
被刺中的梦魇痛苦地悲鸣着，翻滚着摔进了湖水里。
林恩心有余悸地大口喘息着，他把剑收回来，想要戳进腰间的剑鞘里。可是他的手止不住地颤抖，剑磕在剑鞘边缘发出嗒嗒嗒嗒的响声。
林恩沮丧地放下剑，回头看了莱尔一眼。他发现莱尔正注视着他，便不好意思道：“我太久没有面对过敌人了。”他晃了晃手中的剑，“是不是很没用？”
莱尔摇摇头。他坐在地上，抬头看着林恩。
方才梦魇出现，他因为放松警惕而并没有感知到。若不是林恩及时发现，他现在也许已经受伤了。
林恩很弱小。
虽然他是人族骑士，但他作为后勤兵，身体素质并不高，连剑也不能熟练地使用。即使在自己的帮助下刺伤了梦魇，林恩自己也受到了惊吓。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不假思索地站在自己的面前呢？
林恩在莱尔的注视下局促地摸摸后脑勺：“莱尔？”
莱尔没有答话，放松身体躺了下去。半晌，他偏着脑袋看向一脸莫名其妙的林恩道：你……不过来吗？
林恩一愣，立刻丢下剑扑倒在莱尔的腹部上。刚刚抱紧莱尔，他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他调整了下姿势，让自己的拥抱看起来不那么突兀。
莱尔没有说话，睁着眼望着漫天星辰。
在黑夜里躁动的，是谁的心跳呢。
05.
再走一天我们就抵达加尔森林了，之后你出了精灵族再向西走，就能回到人族了……你在听吗？
“嗯？嗯。”
从距离加尔森林一百公里到精灵族边界都会有独角兽出没，但是独角兽一般不会主动攻击人类，所以你可以放心前行。
“……”
莱尔停下脚步，他身边的林恩也后知后觉地停下来。
林恩没有问莱尔为什么停下，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莱尔。
莱尔同样无言地看着林恩。他不需要问林恩为何看起来如此消沉——越接近加尔森林，林恩就显而易见得愈发沉默。
一人一兽对视半晌。
林恩首先收回视线，继续向前走去。
莱尔仍然立在原地。他无比烦躁地抖动自己的鬃毛，在原地不安地跺脚。
林恩听到动静回过头来，他的视线刚对上莱尔的，莱尔突然猛冲过来，将他扑倒在地上。
“你做什么！……”林恩按住冷不防磕到地面的头抱怨着。他正要再说些什么，莱尔突然变回了人类形态。气氛突然变得有些暧昧起来。
林恩有些尴尬地抿了抿嘴，他不知道自己该看哪里：“你要不要先穿衣服？”
莱尔没有说话，他扳着林恩的下巴，让林恩正视着自己，低下头去亲吻了林恩。
林恩一愣。莱尔银白色的长发垂下来，扫在他的耳边。林恩一下子恍了神，怔怔地看着莱尔颤动的睫毛，忘记了回吻他。
莱尔见林恩没有反应，有些不悦地离开林恩的嘴唇，微微皱起眉毛看着林恩。
林恩抬手摸了摸莱尔银白的眉毛和眼睫：“真漂亮。”
莱尔眯了眯眼，低头堵住了那张总是说着莫名其妙话语的嘴巴。
周围的气温似是愈来愈高，林恩用力地攀住莱尔的肩膀，两个人的亲吻粗暴得几乎像是嘶咬。莱尔撩起林恩的衣服，林恩也配合地拉开皮带，两个人就在地面上纠缠在一起。林恩丝毫不在意地上的沙砾狠狠摩擦他的脊背，莱尔给予他的疼痛和欢愉要更加刻骨铭心。
——只有这一次。林恩想。只要这一刻。
当莱尔低吼着在林恩体内爆发的时候，林恩努力支起上半身去亲吻莱尔。他刚刚碰到莱尔的嘴唇，突然愣住了。
“林恩？”
林恩瞪大眼，茫然地看着莱尔的银白色的长发像是被滴入了黑色墨汁的清水一般，从发根开始慢慢地染上黑色。
“等等……莱尔？！”林恩震惊地抚上莱尔开始变化的眉毛。他的手指所到之处，莱尔白色的眉毛也被染上黑色。莱尔抬起发生变化的眼睫，他原本浅色的瞳仁也赫然变成琥珀一样灿烂的金色。
短短的几秒时间里，莱尔的身体发生着显而易见的变化，就连**也变成了黑色。
林恩瞪着莱尔额头上的突起：“角……角没有断吧？这不算是堕落吧？莱尔？”
莱尔沉默地看着林恩。
林恩抓着莱尔的胳膊，乞求地看着他：“角没事的对吗？你变回去让我看看，行吗？”他的声音不可抑制地颤抖，湿漉漉的眼睛像是被浸泡在恐惧里一般绝望。
太迟了。如果自己还是独角兽，是不会感知到林恩的恐惧和绝望的。
——那是梦魇的天赋。
莱尔这么想，但他还是顺从地俯**体幻化成兽形。他周身已经完全呈现出和梦魇一样的特征，只有他的兽角没有发生变化，银白细长的兽角在一片漆黑中格外突兀。
林恩紧张地看着莱尔的角。
莱尔微微一动，他的兽角就发出崩裂的声音。林恩上前一步想要扶住莱尔的角，但他还没碰到莱尔，莱尔的角就从根部折断，落在了林恩的手心，缓缓地散化成一把银白色的细沙飘散而去。
此时莱尔新的兽角已经完成了替换，新的兽角幽黑发亮，弥漫着浓郁的黑暗元素。
堕落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吗。莱尔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做都做了，怎么可能不触犯色欲。他想了想，也许我还触犯了贪婪。
林恩没有再抬头看莱尔，他捂住脸，眼泪从指缝里滚落下来。
林恩？
林恩没有回答。
他死死地咬着嘴唇，眼泪一滴一滴地砸在地面上。
林恩感到前所未有的难堪。
他所憧憬的纯白，是被自己所玷污的啊。
06.
是夜。
人类形态的莱尔盘腿坐在篝火边。他的身姿依然挺拔，灿金的眼瞳比先前不可侵犯的银灰看起来更有兽性。他静静地坐着，目光不时往林恩那边瞟去。
自从莱尔堕落之后，林恩几乎没好好跟他说过一句话。
他不知道为什么林恩突然变得这么沉默。
难道林恩喜欢的，只是自己之前的样子吗？
“莱尔。”林恩唤道。
莱尔一震，立刻抬起头看向林恩。他反应这么迅速，反而让林恩有些不适应。
林恩迟疑地说道：“我是想问……”他抿了抿嘴唇，“堕落之后就不能再变回独角兽了是吗？”
莱尔慢慢地点了点头。
林恩觉得自己的喉咙像是被堵住一样难受。他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两人又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莱尔低下头。
林恩果然是喜欢身为独角兽的自己。
他没有后悔如此草率地袒露心迹而堕落，他只是为林恩不再喜欢作为梦魇的自己而有些难过。
“对不起。”林恩道。
“什么？”莱尔茫然地抬起头。
“如果不是我，你就不会堕落。”林恩艰难地说道，“现在你不能回到故乡了，是吗？”
莱尔无言地看着林恩。
“如果我当初没有要求和你一起同行，就不会发生这些事了。”林恩局促地瞟了莱尔一眼，试探着说道：“我想说……嗯……如果你回不去了，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吗？”
莱尔有些茫然地睁大眼。
林恩仓促地解释道：“我并不是计划好让你堕落又让你背井离乡的，我真的很喜欢你，不会做这样的事……我只是就现在的状况询问你的意见……而且你堕落之后也很好看，真的。”林恩觉得自己的语序颠三倒四的，表述实在太过苍白。他看了莱尔一眼，发觉莱尔的脸色不太好，又连忙补充道：“我说你现在的样子好看、只是想安慰你，你本人一点也不觉得堕落后的样子帅也是很正常的……嗯……”
越说越乱。
林恩讪讪地闭了嘴，低下头去，不敢去看莱尔的眼睛。
他可是让莱尔堕落的罪魁祸首啊。害莱尔变成了这个样子，还恬不知耻地邀请莱尔与自己同行，莱尔、莱尔会怎么想他呢？
莱尔只是沉默着，没有丝毫的动作。
林恩不确定地抬起头，目光在与莱尔四目交接之后立刻愣住了。
“莱尔……？怎么哭了？”
被吓到的林恩立刻跪扑到莱尔面前，手忙脚乱地去擦莱尔的眼泪。
莱尔死死地抿住嘴，眼眶通红地看着林恩。无论堕落与否，莱尔一直都是一副冷冷清清的样子，还从未像现在这样流露出如此明显的情绪。他坐在那里，任凭泪水打湿他漂亮的睫毛，眼睛眨也不眨地紧盯着林恩。
林恩小心翼翼地抱着莱尔，仰起头亲了亲莱尔的眼睛。他小声道：“如果你不愿意和我一起走的话……“
“我愿意。“莱尔打断他说道。
林恩询问地看着莱尔。
莱尔有些难堪地抿了抿嘴唇，声音嘶哑地解释道：“我以为你不再喜欢我了。“
林恩突然明白了莱尔的不安。
他一整天都沉浸在害莱尔堕落的自责情绪里，丝毫没有注意到莱尔的感受。
莱尔整理好对自己的感情，在回到故乡的前一天因为自己而堕落。他已经做好了无法返回家乡的准备，也不想和沼泽森林那些因为心术不正而堕落的梦魇为伍。如果自己因为莱尔堕落而放弃他，那么莱尔就无处可去了。
在林恩冷落莱尔的时间里，莱尔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在一旁等待自己和他说话的呢？
“莱尔。“林恩唤了他一声，捧过他的脸和他接吻。
比起先前情动时粗暴的啃啮，现下的亲吻要显得温柔得多。林恩缠住莱尔的舌头吮吸，诱导这只情窦初开的梦魇兽与自己交换津液。
这时，林恩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莱尔。“
“嗯？“
“其实人族无法接受人类和兽族相爱，人族认为这有悖人伦。“林恩说道，”所以我也无法回到家乡。“
莱尔神情凝重地看着林恩。
“没事的。“林恩笑着亲了亲莱尔的眉毛，”我没有亲人，我不在乎。“
“那，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梦魇问道。
林恩想了想，笑道：“哪里都想去呢。这次的破魔战争是我第一次离开人族，大陆的其他地方我也很想去看看。“
“嗯，我陪你。“莱尔顿了顿，”我们以后，一直都这样？“
一直走在路上，两个人一起浪迹四方。
林恩看着莱尔。他的眼底盛着璀璨的星光。
他笑了起来：“是的，一直这样下去。“
——直到永远。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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