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贰拾肆-并非天灾,是内鬼惹祸(2 / 2)

这三四个人簇拥着中间的一个老兵,他年纪明显要比其他几个更大些。在他说话偶尔偏头时,能看见他的眼睛亮的惊人,一看便知是在前线待得极就,常年侦查突击的。他身上的五州军服最为破旧,已经被划的全是破洞,肩部的里衬都被扯了出来,挂在外面乱七八糟。整套军服已经很难分辨出原来的青色来,全都成了黑灰一片,里里外外糊作一团。他此刻正背对着门,面向委员会正慷慨激昂地说着什么。

周羲琤在自己的位置上落座,又向屋里打量过去。委员会席上仍然是上午听他们述职的那几个人,常钺坐在最中间,隔着那几个士兵看不清表情,仿佛听得仔细。只是位列末席的那个韩秘书长不知道到什么地方去了,顾演珩身边的位子空了下来。他收回视线的时候,却无意间瞥见朱以先的神色有些古怪,目光敌视似的看着这几个士兵,似乎是刚刚从一种震惊中平复下来。几乎不可察觉一般,他又向会议室的墙角瞪了一眼,但掩饰的极好,又很快收了回去。周羲琤沿着他的目光也向墙角看去,却没有见到人影,也许是有人刚刚推门出去了。

他不再探究,而是转过身来,把目光落在了会议室正中的几个老兵身上。他盯着正中被簇拥着的那个背影打量了片刻,脑海中蓦然想起一件事来。他们之前讯问肖桉的时候,他提到过当时跟他一起去烧粮草的还有个姓杨的队长。后来肖桉到沚州来,那个队长便不知所踪了。周羲琤还记得肖桉当时对杨队长的描述,难道是他九死一生地逃到淮掖来了?

周羲琤正想着,便看见那个老兵义愤填膺地挥了一下手道:“元帅,马坪丢的太冤枉了,弟兄们真是死也不能瞑目!我们用尽全力守住了最后一道门,但是谁能想到队伍里出了内鬼,把整个马坪都卖掉了!”

常钺明显地皱了一下眉头,神色阴沉下来,向着老杨略一抬下巴道:“继续说下去。”

老杨刚才这一段话说得带着气,又快又急,他双手拄在膝上喘了几口气,才直起身子道:“马坪总局几个月前从潞陵司令部新调来一个指挥官,还是副将级别,叫崔甫明。自打他来之前,就有传闻说他性格古板为人倔强,极不好相处。等他来了之后,我们只觉得这话有过而无不及,上下都很不愿意跟他打交道,平时也几乎没人搭理他。但是要说唯一的好处,就是他上任的这段时间了,马坪城防确实比之前更坚固一些,接连几次攻击都巧妙地抵挡过去了,也是马坪这半年多来,打胜仗最多的一个月。”

“往后就不是这样了吗?”顾演珩问道。

“谁知道他是这么个狼子野心的家伙呢!”老杨满脸通红,“大约两周之前,也就是马坪陷落的那天晚上。马坪总局派了一支小队出去,想要偷袭西隆驻军后方,烧掉他们的粮草。当天是我负责带队,已经绕到驻地后方都得手了,却在回来的时候看见西隆人向马坪发动了突袭。马坪城防不知是怎么回事,像是准备不全一样毫无还手之力,西隆不出二十分钟就打到城门下了。”

周羲琤和靳秩徽已经听肖桉说过一次,即便有了一份心理准备,此刻重听此事,心中沉着仍是免不了叹息痛恨。而其余众人均是第一次听闻此事,登时带起一片震惊且慌乱的交头接耳,细碎而低切的人声搅得会议室里扰乱不已,如同不远不近盘旋着的蚊虫一样,吵得人心烦意乱。

“为什么会这样?”常钺沉声喝道。

“马坪溃败,还不是拜这位崔副将所赐!我们看到爆炸,急忙从敌方驻地往回赶。刚走了没有多远,堪堪看清战场状况,却看见崔甫明站在城门正前方,给西隆人引路开门!”老杨痛斥道,“元帅你可能有所不知,马坪在前线与西隆的对峙旷日持久,是我们一直在硬拖着。我承认,潞州的城防不行,总吃败仗。但是即便如此,我们也坚守了足足七个月,都没有被拿下一丝一毫。最没想到的是,潞州竟出了这么个叛徒败类,把整个马坪都葬送了。那些在墙头上战死的兄弟冤枉,谁知再坚守几日,潞陵会不会就来援兵啊!”

他一番话说出来,周羲琤坐在后面的观众席上,仍免不了有些心虚地低下头去。以往数年之前,他也曾东求西凑地拉一趟援军,去前线救助靳秩徽。他很清楚,在战场上被围困住了的军队是多么需要援军的到来。相信有人会前来支援自己,对于处在绝境中的队伍来说几乎是唯一的期望,更是能够激励他们坚持突围的一点念想。崔甫明如何尚且不论,马坪城死守前线长达七月,其中将士是何心情,他甚至都不敢去揣测。

然而站在另一种角度来看,周羲琤又有点希望老杨一行人从没到淮掖来过。委员会与他们司令部这一干人等,自己的事务尚且没有厘清,又要如何向几位老兵解释其中复杂的勾连和攻讦呢?与其被明晃的现实照的心寒绝望,还不如让他们一直带着那点虚无缥缈的寄望和念想,起码还算是有些寄托。

常钺听完,把杯子往桌上重重地一放道:“这个崔甫明,现在在什么地方?”

老杨道:“当天的场面实在是太过混乱,我们小队只能躲在远处,往马坪城门那边看。城内城外接连响起了好几声爆炸,连带着整整一大片都是呛人的烟灰,蒙得人根本看不清。这一串爆炸过去之后,马坪门前荒芜一片,我没有再看到过崔甫明,也没留心去找。大约他是跟着西隆人一起进城去了吧。”

周羲琤看着他们在前面一来一往,略略思量便偏过头去,向靳秩徽道:“这一个两个的,都说是崔甫明。”

靳秩徽对着场中没说话,盯着老杨不知在思忖什么,又看了一会儿才道:“不要急,再等一等。”

他们说着,只见元帅猛地一拍桌子,怒斥了一声叛徒,又侧过身向一旁的顾演珩道:“潞陵司令部是怎么回事?怎么会选出这种败类来为害前线!”

顾演珩闻言侧过身来,向常钺道:“元帅,据我所知,这个崔甫明素来以刚直方正著称,虽然脾气暴躁,也确实是难相处了一些,但是总体风评还是不错的,谢老将军曾经赞他勇猛刚直,也不是假话。”

他边说着便看了一眼常钺的神色,见他目光沉沉,没有要继续动怒的意思,才又接着说道:“崔甫明年逾四十,二十多年前就在潞州当兵了,据说是从城防士官做起的。他这么些年在潞陵,也是凭着功勋一点一点地晋升,今年才到现在的副将级别。档案里对他历次建功也有记录,这点也作不得伪。之前,潞陵司令前来述职的时候也提过他,评价也是不错的。这样一个人,如果说他忽然去做通敌叛国的勾当,单凭一面之词,难免有些站不住脚吧。”

常钺刚才恼羞成怒,一时失态,闻言也渐渐意识到不妥当,只听朱以先在一旁也开了口。

“元帅,这件事我觉得顾部司说的有道理。关于崔甫明这个人,我也曾经有所耳闻。五州十年西隆作乱,他被潞州分派到泽州去,在前线立了个人二等功,这件事我至今还有印象。”朱以先说着,又停顿了一下道,“这么个人吧,要是贸然说他与西隆人有什么暗地里的联系,我倒是觉得不怎么可信。起码他是我们五州知根知底的老将,不能冤枉了好人。”

常钺没有接话,但是也没出言反驳。他敛下颜色来,默不作声地上下打量着老杨。朱以先在一旁察言观色,便转过脸来向老杨一行人道:“杨队长,崔甫明如何我们暂且不论,单是你们突然出现在淮掖城外,这件事我倒是要问一问。”</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