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眠在医院里过了一夜，然后回去收拾了一下，回了自己的家。他又开始上班了，一次下班以后，他逛到二手书市场，买了一套日语教材回去，书是原来一个日语系大学生的，他边看网课边翻这套教材，心想这个学生读书的时候应该也不是什么优等生，课本干干净净的，连名字也没有。江眠学习学的还挺认真的，纯粹是打发时间，他还报名了七月份的N3考试，在老家没考点，他计划了下，打算七月份去武汉考试。
江眠又回归到了没有过年之前的生活，上班，下班，回家，看电影，他没有再犯过胸闷气短的毛病，也没有再想起岳然。
有的人是过客，走了，不会再回来了，他明白了，他接受了。
三月底院子里的花开了，江眠不知道是什么花，桃红色，小小的，树干上都开得满满的。他早上经过的时候停了停，站在树下看了一会儿，打了个喷嚏，到了单位就开始脸颊发红，起小疙瘩，小陆指着他的脸：“你这是花粉过敏吧。”
江眠顺手挠了挠，“是吗，我原来怎么没这毛病。”
“人活得越久毛病越多呗。你去医院吧，我给你请假。”她这样说着，从包里掏出一个信封，大红色的，拍到江眠桌上，“准备给我包红包吧！”
“你要结婚了？刚过完年，你不嫌累啊？”
“累啊，累有什么办法，赶紧办完赶紧了事。”她活动了一下肩膀，“今天下班以后还得去配合婚庆公司彩排。”
江眠挑眉：“不就结个婚吗，宣个誓拉个手，这还要彩排？”
“那您可就是孤陋寡闻了。”小陆搬着椅子挪过来，“要跟司仪讨论台词，大屏幕上放哪张照片，我爸把我交给新郎官手里，双方父母致辞大概要花多长时间……啊反正，麻烦得要死，总结一下就是司仪说一段什么话，新郎新娘开始感动流泪，然后再把双方父母叫上台，再说点什么，几个人一起抱头痛哭。”
江眠随口说：“你既然这么看不上婚礼，还费这个功夫干嘛。”
“那可不行，”小陆一瞪眼，眼睫毛都颤了颤，“我要是不办婚礼，我的礼钱怎么收回来？”
江眠咧咧嘴，“你这个人……当代女青年可真是吃不了亏！”
“你能吃亏！到了下班点比谁跑得都快，一分钟班都不想加！赶紧去医院把你那脸治治吧，肿成猪头了。”
江眠从单位出来，打车去了市一附院，可能是过年期间大家胡吃海塞得太厉害了，导致年后血压和牙都出现问题，他一去，就被挂号排起的长队吓得一哆嗦。他“哇”了一声，找了个看起来短一点的队开始排，低头给小陆发消息，让她直接请一天假吧，一时半会的回不去，关掉微信对话框，想了想，又点开备忘录。
记备忘录也是他开始新生活以后培养的习惯之一。他发现理清逻辑，思考语法地表达能帮助他稳定情绪，再看一遍还能提醒他这种情绪有多没用。
他打开手机备忘录，开始打字：
“过敏了，来医院看病，蛮奇怪的吧，原来从来没有过敏过，怎么活到二十七岁，咣当一下就得上这毛病了，是上帝觉得我配不上春天了吗？你如果看到的话，大概会问我为什么是二十七不是二十八吧，哈哈，因为我上学早啊，高中毕业的时候我才十七岁。高考成绩不大好，我妈还劝我趁着年纪小复读一年的来着，我没复读，可能是太想离开了吧，记不清我小时候都在想什么了，可能是真的老了记忆力衰退了吧。之前，就三四天以前吧，还有个老人走进我住的小区，结果走不出去了，把他带到物业那里，发现他根本不是我们小区的，我还要上班，就打110过来把他带走了，也不知道他找到家了没有啊，他的孩子应该会去公安局找人吧。我那天就在想，你说人老了以后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呢，家也找不到，手机号也记不住，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记不住了，但是还是会有这么一件事吧，就是人这一辈子最后一件忘掉的事情。”
“我想到我原来看过的一个电影，一个老奶奶，她老公过世了，但她不知道，她觉得他还在屋子里，还在和她一起生活，她真的很老了，老到快死了，还攥着儿子的手说好好对待你爸，把她儿子吓死了哈哈。对于这个老奶奶而言，丈夫的死就是她记得的最后一件事吧。”
“我会有这么一天吗，再过个四十多年，该忘的都忘完了，我会记得什么呢，我的老婆孩子吗，我想了一下，觉得最大的可能还是你和我妈吧。要是有一天我找不到家被领到派出所，警察问我还记得谁，我说出两个名字，警察发现一个死了，一个还找不到人，那我不就成孤寡老人了。”
“诶也不一定，万一警察可以找到你呢，打电话叫你过来，让你带我回家，挺好的，很好了，说不定，说不定……”
他短暂地停下来，试图理清顺序，又另起一行。
“我今年早上吃了一个饭团，还喝了豆浆，本来经过花树的时候还想拍照的，又一想拍了也不好看，就没拿手机，站着看了会儿。”
“挺好看的，春天要来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