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太冤!回头她得找镇上的刘半仙算一算,是不是她不小心冲撞了哪位流年太岁,才会遭此飞来横祸。
杜访松踢着脚下的石头,闷声道:“就是说……就是说我……”
尚舟扬敲敲她的头,接着道:“就是说,你最好离秦修朝远一点,秦修朝没拿你怎么样,也是因为看上师父的面上,你还真以为你能在他那里讨得到便宜?”
她仍不甘心,眼珠子一转,道:“那要是我去找师父,你说他老人家会不会为我做主?”
尚舟扬失声笑道:“你想让师父怎么帮你做主?”
她垂首默默盘算。让师父打他一顿?万万是不可能的,人家代表长辈来送礼,不看僧面看佛面;让师父训斥他一顿、给她赔礼道歉?看昨天的情形,师父对这个故人之后实在是亲切有加,这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只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再则他手里还捏着她一个不大不小的把柄:甚至后来她仔细想想,半夜三更不睡觉却守在男子房门外的举动,是不怎么正大光明,很像采花淫贼的做派,倒霉的是还被抓了个正着。要是他向师父告状怎么办?师父要是知道了,指不定还要怎么罚她。
如此一来,想要出口恶气不仅很难遂愿,甚至还要提防被秦修朝再整一回。
清晨的阳光徐徐照进红树林里,若有似无的氤氲也渐渐淡去。二师兄先一步离开,留她一人独自在红树林里长吁短叹,哀愁又彷徨。
许久,她深深吸一口气,终于做了一个消极而正确的决定:自认倒霉。
大丈夫都还能屈能伸呢,何况她一个弱女子。不丢人,真的不丢人。
用完午膳,杜访松躺在大柳树下的竹椅上,半睁着眼,有一搭没一搭的往后院的池塘里扔掰碎的馒头,馒头所指处,总有一群色彩斑斓的金鱼挤得密密麻麻抢食。
杜访松打了个呵欠,春日的阳光照在身上暖融融,骨头都酥了一般,舒服得昏昏沉沉直想奔入黑甜乡。抄起一本《桑娘传》盖在脸上,头一歪,便沉沉睡去。
瘟神惹不起,躲一躲还是行的。她让孙管家托话给师父,声称感上风寒,便难得做回了大家闺秀,缩回自己闺房老老实实的窝着,活动范围也仅限于以闺房为中心最多不超过三丈地的方圆之内,窝了已经整整两天。
虽说她也不是一个十分好动的人,平时大多时候也是这么过,可这两天过得却让她浑身不自由,胸口似被梗着,闷着一口憋屈的劲儿使不出来。
自幼她便在巧珑山庄长大,虽说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但也没有受过这样的气还要忍气吞声。可是横竖没辙儿,只能掰着指头数着日子眼巴巴望着那瘟神赶快滚蛋。
一想到姓秦的还赖在巧珑山庄,她连吃饭都无甚胃口。这一顿午饭只吃了半个白面馒头,剩了一半居然食不下咽,扔了可惜,便溜达到巧珑山庄后院的池塘来喂鱼。抬头一看蓝天白云天气甚好,又拖了张大竹椅放在柳树下,打发丫环桑儿去她的房里随便找本书拿给她消遣消遣。
说来这桑儿也是个苦命之人。父亲在她还没有出生的时候去山上砍柴被毒蛇咬了一口,撑着最后一口气回了家就不行了。从小她便与母亲相依为命,靠着替镇上的人缝缝补补营生。四年前,她的母亲孱弱的身体每况愈下,最终被一次意外的风寒夺去了生命。那一年,桑儿不过才十岁。父母双亡的她投奔婶娘,却经常受到婶娘一家人的虐待。一天杜访松去镇上,正好碰到桑儿的婶娘又在打她,看不过去,拦了下来。问清情况后,数了十两银子给桑儿的婶娘,算是把桑儿买了下来。甩掉这个拖油瓶还有银子可赚,桑儿婶娘自然高兴。自此后,桑儿便跟着杜访松,做了杜访松的贴身丫环。
到了巧珑山庄以后,虽说是丫环,却再也不用像以前那像遭毒打虐待,吃穿也是平生最好的,满心感激的桑儿自然是使出浑身解数把自己份内的事情做得十分妥贴周到。唯一不好的就是这桑儿斗大的字不识一筐。除了识得“一、二、三”几个数字和“天”、“日”、“月”这些最简单不过的字之外,认得最复杂的就是她自己的名字了。其实她说来也不笨,若是教些拳脚功夫,她一学便会,充分展露出她极好的天赋;可是每次看到笔墨纸砚,就哭丧着一张脸。杜访松打算让她多读些书,多认些字,耐着性子一遍又一遍的教她,可是等睡一觉起来以后,再问她头一天的功课,又是什么都不知道了。如此这般折腾无数回,杜访松终于绝望,彻底放弃为人师表的伟大理想。
杜访松令桑儿回她的房拿书,她知道桑儿也不识字,便也不说要什么书,只管让桑儿随便拿一本。可巧,正好被她找到这本《桑娘传》,桑儿恰好识得其中一个“桑”字,便欢天喜地的拿了这本书给杜访松。
一看封皮,杜访松啼笑皆非。桑儿选什么不好,偏偏给她挑了这么一本震古铄今的艳-情小说。内容大概是说一名叫桑娘的女子,自幼丧父,后随母改嫁,却被禽兽不如的继父强-暴并卖入妓院,在妓院里从任人欺凌到成为头牌姑娘,艳名远播,达官贵人、世家公子都纷纷成了她的入幕之宾,为了复仇,她以妖艳的美色和销魂的床技成功勾引到当朝宰相,利用宰相的权力除掉了当初强-暴她并把她推出火坑的继父,为自己报了仇。
在这本书里,化名为惜春客的作者用大量的篇幅极为详尽和露骨的描写了男女交合之事,甚至还插入了栩栩如生的春宫图。想当初,她看这本书看得真是血脉贲张,却又……欲罢不能。
这本绝对称得上银书的艳-情小说自然不会从师父和两位师兄那里来的,是从青木镇唯一的书局——拾慧书局老板的女儿,也就是她的手帕交林筝筝那里得来的。数月以前,林筝筝神神秘秘带着一脸诡笑把她拖到的闺房里,从床铺底下抽出一本油纸包着的书塞给她,反复叮嘱只能等她一个人关好门才能看,千万不要给她的师父和师兄发现。等她回房以后打开书一看,赫然就是这本《桑娘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