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洛从未有过这样艰难的时间,在这个狭小的阁楼里,她竭力仰起头,日光还是那么明亮,她望着破败的天花板,死死地盯着角落里肮脏的蛛丝。它们随着风晃动,每一次晃动雷洛都会不由自主地抖一下。
怀里的麦撒偶尔会呻吟一下,雷洛只觉得自己抱住的不是麦撒,而是冰块。时间太难熬了,雷洛好几次想到——麦撒会不会就这么走了?
这样的想法让她害怕不已,只能更加紧地抱住了麦撒。
不知过了多久,雷洛在巨大的惶恐和压力下几乎要昏厥过去,麦撒长长地呻、吟了一声,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翠绿的眼眸重新恢复了生机,虽然疲惫,虽然茫然。
她说:“对不起,雷洛。”
雷洛张开口:“你的虫纹在哪?”
她说话时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早已变得干枯嘶哑,像是被绷紧过头的纸张,稍一用力就会破碎了。
麦撒挣扎着伸出手,她拉着雷洛的手,在雷洛不敢置信的目光中,缓缓放在了自己柔软的肚腹上:“在这里,雷洛,它在这里。”
雷洛像是被抽干了力气般,喃喃道:“麦撒,你疯了。”
人类和虫族,甚至不是一个种族,两者结合产生的后代,除了怪物,不会有别的东西。
麦撒转过头,她的绿色眸子盈着金灿灿的阳光,比最纯净的祖母绿宝石还要纯净。她说:“雷洛,你帮帮我。”
雷洛闭上眼,眼泪终于滑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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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罗亦并未见过他的父亲,也不曾见过他的母亲。这一切都是雷洛对他说的。
雷洛小姐是一个极其强大的雌虫,她美丽而强大,严厉而温柔,雌虫和雄虫的特质在她身上糅合得如此完美。而当她提起母亲时,就会变得更加温柔一些。
她说母亲小时候身体就弱,比某些雄虫还弱,却总是倔强地跟在她身边。她讨厌死这个跟屁虫了,总是推搡着要赶她走。
她欺负麦撒,让她买东西“孝敬”自己,闯了祸就栽赃到麦撒身上,她觉得麦撒真的很蠢。
直到又一次麦撒跟着雷洛出去玩,雷洛翻过四米高的墙,麦撒在墙头瑟瑟发抖。雷洛肯定是不会等麦撒的,扭头就走,听着背后带着颤音的“雷洛等等我”,雷洛只想加快脚步赶紧走。
走了没几步,听到重物掉下来的声音,夹杂着骨骼碎裂的声音,雷洛就知道坏事了。
蠢麦撒把自己摔坏了,在呜哇呜哇的救护车声中,雷洛最后看了一眼麦撒,和死虫没什么区别。
午夜梦回,雷洛偶尔会再一次梦见这张苍白的脸,和那带着颤音的呼唤。
再一次相见时,雷洛差点没有认出麦撒。
彼时雷洛在夜、场打工,推销酒的,她酒量高,敢惹事,跟老板有点陈年往事的交情,真打出事了老板害的把她从局、子里捞出来。她就只推销酒,不坐台也不出台。
彼时她正喝着酒,一转头看见一人影,琢磨了几下酒差点从鼻子里喷出去。
富家大小姐,麦撒,穿着规规矩矩的衬衫长裤,衣
料上等一脸稚气,在气味浑浊灯红酒绿噪声刺耳的夜场里,完全是一副“我是小白兔”的模样。也不知被多少雄虫左手一把右手一把占了便宜。
雷洛放下酒,撩了撩长发踩着厚底靴子蹬蹬蹬就过去了。然后又是好一阵对付,才把这只小白兔捞出来。
她说你怎么来了。麦撒眨巴眨巴眼说:“我从中央星回来啦……别人说你在这里,我就来了。”
你还螳螂型高战斗素质虫族呢,你真是侮辱了这个血统,你简直是属蝉的,滋儿哇滋儿哇没完了。雷洛头疼得要死,终于无力地拿起车钥匙:“走走走,我送你回家。”
“小白兔”指了指夜场里面:“你不工作了么?”
“工作个屁,”雷洛的白眼快要翻到胃里去了,“让我妈知道我没带你出来我得被骂死。”
从这一天开始,雷洛又听见了熟悉了呼唤声,个子变高了,长相变好看了,但是性格还是这么蠢。
蠢麦撒。
或许是愧疚,或许是长大了耐心变好了,总之,雷洛觉得麦撒终于没那么不顺眼了。
小心翼翼做蛋糕给自己吃,即使被自己嘲笑“你怎么越来越像雄虫了”也只是皱皱鼻子。
出门旅游也好,跟随母亲出差也好,回来总是抱着一大堆特产站在楼下“雷洛雷洛”地扒拉门。
雷洛勉为其难地,将麦撒划分到了“自己人”这一阵营里。并且在心里暗暗打上了“雷洛所有物”的标签。
就是有一点很烦——关于人类。
雷洛忍耐了很久,终于在麦撒天天跟自己提那个蓝眼睛小宠物的时候受不了了。
这谁顶得住啊这频率!!!她气得跑去别的星球玩了半年,虽然麦撒还是喜欢远程跟她聊罗克乔,乔乔,但是还能忍受。
每当说到这里时,罗亦总会看到,雷诺一边笑一边说:“要是这半年没有离开就好了。我肯定第一时间把那人类送走,越远越好。”
“你母亲太绝情了。”
“她疯了,也想把我弄疯。她要我帮她,帮她瞒着她父母,帮她给那个人类打点后续,帮她生下你——帮她去死。”雷洛一边笑一边哭一边抽着烟:“她怎么能这么绝情呢?”
最后,雷洛抖抖烟头说:“罗亦,虫族是不能爱上人类的,绝对不能。”
如今他站在这冰冷的牢房里,手中的叉子尖端还在滴血,他说:“这就是虫族和人类在一起的下场。”
虫族和人类,总得死一个的。
……
一阵尖锐的嚎叫将罗亦从回忆中惊醒。他捏紧了叉子望去,却看见原本躺在地上几乎断绝声息的人类,忽然惨叫了起来,他在地上小幅度地挣扎,脸庞扭曲狰狞,但所有人的关注都不在他的表情上。
他高高隆起的肚子忽然晃动起来,如同即将被小鸟破壳而出的蛋壳,紧绷的肚皮勾勒出里面什么东西的外形,随时都要破裂。
莫凡震惊地推了推白小楼:“怎么办?”
白小楼漠然道:“建议直接送他上路比较轻松,人类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没有救了。”
莫凡点了点头:“行。”
“……”白小楼抽了抽嘴角,“你这时候不应该说‘不行!我们要拯救他!’这样吗?”
莫凡已经开始在墙上找合适的刀具:“换我我也希望有人在这个时候给我一下,让我别这么痛苦地走。”
“咦?”白小楼好奇地跟了上去,“我还以为你真的是烂好人呢。”
莫凡一根指头戳在白小楼的脑袋上,把他戳了个后仰。
罗亦靠近铁
栏杆,那个人类还在痛苦地喘息,他呆呆地看着罗亦,神情茫然呆滞,一眼便看出他混沌的大脑中并没有任何的理智。
“宠物”啊……
罗亦垂下眼,尖锐的叉子轻而易举地刺穿了脆弱的皮肉,人类的喉咙里发出“咕咕”的声音,最后像是叹了一口气一般,双目就涣散了。
然而一切还未结束。
当人类死亡的那一刻,他的肚皮安静了一下,紧接着更大的骚动来了,很快,一条细细的裂缝出现在肚皮上,一条黑色带毛光亮的昆虫腿划破了肚皮,很快整个肚子就像炸裂了一般,无数的黑色幼虫从各个裂缝里涌了出来,它们成群结队地前进,如潮水一般铺天盖地,密密麻麻的光亮甲壳瞬间盖满了整个地板,淹没了那具苍白的人类尸骸,让人想起掀起木板时爬出的蟑螂。
莫凡只觉得鸡皮疙瘩从脚爬到头,他和白小楼齐刷刷退了一步。
莫凡:“现在怎么办?”
白小楼很崩溃:“别老问我啊你个智障!”
莫凡:“你不是虫族吗你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