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恍惚以为自己正见证了某种高山化为平地,江河陡然枯竭的荒谬。而后我幡然醒悟,这不过只是一场比之更令人惊惧的浩劫。
也是在那个时候,我才发现原来闭眼是接吻约定俗成的规矩。我皱着眉下意识闭上了眼睛,不知所措地感受着两片冰凉的唇瓣如同凌乱而急躁的雨点青涩地啃噬着我的唇角。
所以,如果从严谨的角度出发,不算吹毛求疵的我或许仍会给“接吻”二字打上“值得商榷”的待定标签。
谢添弋无情地咬着我的下唇,带着惩戒的怒火狠狠地与之摩挲。当干涩的嘴唇在失望和控诉里相撞,撕裂的疼痛让我清醒地回过神来。
我在他长睫的阴影中瞥见他掀开一半的眼睛,而也是在欲语还休的瞳孔里,我匆忙地捕捉到他一闪而过的挣扎和与本能抗拒的痛苦。
这一种来自谢添弋的痛苦比任何一种悲剧都更具有毁天灭地的威力。在他看我的那一刻,我竭力全力地推开他,以此来结束这对谁都足够勉强的糟糕尝试。
我用力地抹了一把嘴唇,抵着他的手臂讽刺地怒吼。我说,“要做慈善,可以。出了这个门你爱怎么折腾我都举双手赞成。我希望这是我说的最后一遍。谢添弋,”我颤抖着指向侧后方的大门,一字一句,落地有声。“我不需要你的施舍,也求求你带上你伟大的同情和怜悯,给我滚。”
也许是我不为常见的恶言恶语冒犯了他,谢添弋的眼里似有利剑飞过。他风驰电掣地抓过我的衣襟,拽着我半靠半坐地逼近他的脸。
在那种状似亲密无间的视线胶着里,我荒凉的倒影变成芝麻大小的微粒,在他的迷宫里焦头烂额地摸索出路。
我不知道谢添弋会在我的眼里看到什么,但他明显仍压抑着怒火,压着声音骂了我句“闭嘴”又莫名其妙地咬了上来。
然而,这场动情的表演对不懂欣赏的观众而言就如对牛弹琴般无趣。我不仅没有为这出格的举措感动到潸然泪下,甚至在他贴近我的瞬间感到难以名状的羞辱。
我撇过头,艰难的从缝隙腾出手把他往外推。
谢添弋轻蔑地让出一点空隙,在不为所动打量我的同时收紧了攥紧的领口。我涨红了脸,感到青筋像丑陋的树根在脖颈凸起。
在缺氧的幻觉里,我缓慢地合上眼皮,朦胧地感到有人小心翼翼地探出湿润的舌尖,在蚂蚁抓挠胸口的片刻打湿了我干涩的伤口。
我六神无主地喘着气。在经历过一次不算愉悦的尝试后,谢添弋青涩的舌尖犹疑地撬开了我贴合的上下唇。
我猛烈地咳了一声,伴随着胸膛的剧烈起来,只觉得有一大片陌生的空气像飓风海啸般灌入。
谢添弋松了松手里的衣领,冰凉的手指沿着我获救的脖颈滑至脑后托住了我。他像一名航海的总舵手,领着舌尖探险似地找到了我。风平浪静的海水被大风卷起巨浪,鼓动的风帆牵着挺直的船桅左右摆动。谢添弋闯入的舌尖在入口和我相碰,他顺势抵住我,用潮湿的粘腻缠住了我的不知所措。
酥麻的电流从舌头的顶部直达神经中枢,我惊颤着缩回舌头,茫茫然地睁开眼睛。
谢添弋像在检验实践的学习成果,他掀开一条缝,懒懒地扫了一眼我的反应。很快,他便狡猾地找到我的藏匿之地,猛地向我发起进攻,托着我胆小的舌头慢悠悠地滑至战栗的端口。
我色厉内荏的反抗成了唇齿交融的俘虏。我清醒地听见心跳的剧烈轰鸣,一只耳朵寂静,而另一只嗡嗡地震耳欲聋。
谢添弋偏过头,把呼吸留在我的左耳。他平静地向我提议,“我和你在一起。”
我在沉溺的余波中不可置信地回头,睁大了眼睛。我心情复杂地注视着谢添弋,半晌才背过身。
“你想清楚了吗。”我问他,同时也在质问自己。我知道自己无法违心地拒绝诱惑,也知道他可能不明白决定会产生的后果。
其实我们都一样意气用事。在我们达成共识恢复邦交的那一刻,爱情便成了赌博的牺牲品。
谢添弋信誓旦旦地以为时间可以替我筛选真理和谬误,对于他的一时情迷不过是我短暂而荒唐的误判。而我,则恰恰相反,在时间的洪流里,我对侥幸仍抱有卑劣的期望,祈祷有朝一日一种名为谢添弋的爱情能够短暂而确切地降临在我头上。